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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宋客这一突然站起,眼前也是一阵发黑,才发现浑身的力气其实早随着适才与奇痒抗争的那一身淋漓大汗散去了,此时只留下一身酸软无俦,这样忽然身法一快竟已气喘,那手虽然紧着,却原来却在发颤,根本用不出力——或者说,根本就估量不出自己是用了多少力。连那对身体的掌控都似不随心了,他踉踉跄跄押着娄千杉向前走出两步,直到发现她面色已变,才知手下实重,勉强将劲力虚了一虚,仍将她纤细的咽喉捏在掌中。
娄千杉喉上稍松,总算缓过气咳出一声来。她并非不防着宋客翻脸,作好了准备使出惑术,却哪料他会出手这么快,此际气息不畅,哪里还及提得起半分“阴阳易位”的功力。
“你出尔反尔……”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咳着,喘息着,左手暗暗藏在身后,想着调息停当,要寻机使出凝冰诀或可脱困。
宋客感觉着手掌中那个细弱的咽喉正翻滚得辛苦。“我出尔反尔?”他冷笑着,喉咙也变得有些沙哑,“那又如何?你使这等卑劣手段,我出尔反尔又如何!就凭你也想与我谈条件!?”
娄千杉闻言心却沉下去,面色也沉下去。“你也骗我……你也不肯帮我!”她心中哀恸动容,声音一变,眼角竟是湿了。
宋客一时判不得她是否作伪,一双眼睛盯着她,僵持半晌,余光瞥见那置回桌上的解药瓶,心中才稍稍一软。
无论如何,娄千杉最后还是将解药送入自己口中了。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若非因了她,自己还消多受许久的罪。
他见她只是双目泪流,终究无计,哼了一声,放下手来。“今日之事先算了。你也不必演戏。去告诉沈凤鸣,我晚些也会去这一次黑竹的结会之地,若他肯改变主意,只要是在攻谷之前,都不算晚,我等着!”
他转身就待跃窗离去,娄千杉口气却一变:“你明知败多胜少,为何偏不要我帮忙?我真不明白——沈凤鸣又比我好在了哪里,你偏偏只信任他!”
宋客步子微停。“他心里装着黑竹会,你却不过将黑竹会当作达到目的的手段——你说我应该找谁?”
“你别管我什么手段什么目的,他能做到的事,我总也能做到——你别走!”娄千杉眼见他便要走,心中一急,身形上前,青丝连同眼角散下之泪都线线凝为碎刃,溅向宋客后颈。
宋客闻声回身,不虞飞泪能伤人,随手一挡,薄薄的衣袖已被撕开了数道裂口。他暗自吃惊,左袖一坠,飞针在手,手腕一动挥出,目光忽迷,娄千杉面色正娆,迷魅之术已施。
但飞针已到了她面前。娄千杉一仰身避开,宋客眉目就一清,已知她精擅惑术,自己此刻身心正虚,不敢硬抗,趁这空隙忙拔刃出鞘,要借出手之快迅速将面前这女子在故伎重施之前制服。
这壁厢动手,声息已大。屋门被一撞而开,却是沈凤鸣已然闻声而至。这是怎样一幅景象:宋客断刃在空中将挥未挥,背光之下却也可见那张脸俱是冷汗,白得发青;反观娄千杉,面上却红得带紫,唇鼻间微微气喘,像是才刚刚重获呼吸。
“都住手!”他飞身而入,欲拦宋客之刃。宋客知难敌二人,再不答话,连人带刀向后一旋,倏忽已越窗而出。
“别走!”娄千杉嘶喊一声,急气而追,沈凤鸣却一步跨至窗前。“别追了!”他说着才见她颈上清清楚楚几道淤青的指印,微微一惊伸手,“你没事吧?”
“滚开!”娄千杉想起适才宋客的话,对他犹恨,将他伸来的手一把打开。“不用你管!”
“他真想要你的性命……?”沈凤鸣似乎有些未敢相信。“你私自来找他?为什么不与我说一声?”
“我要做什么,不须告诉你。”娄千杉恶声说着,“我是为什么,你清楚得很——我跟你的目的不一样,就算只有一分希望,我都不能放过!”
说话间,气息仍像有些不连贯,带了些咻咻之音。沈凤鸣摇了摇头:“所以就一个人要与他交涉?你真以为自己什么都办得到么?你自己想想,为了报你所谓的仇,你都将自己搭进了多少了?你爹在天有灵看着你为他如此——也定宁愿你不要报这个仇!”
“我自选我自己的路,纵然死了也是我自己,与旁人何干,又消得你来教训?”娄千杉口气已冷,目不看他,只沉郁郁说完,转身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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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宋客出了客栈,倒怕自己一掠而出在这街坊瞩目,匆匆拣了条小径离了城,拖了疲累的身体往郊外树林而来。
许久不雨的林间溪水已显出枯相,却也比不上受那一场折磨的宋客此际之渴。他三两步窜至溪边,掬起便饮。掬了三掬,他已觉不爽至极,干脆跳进溪里,淌着溪流寻到一处稍有落差之地,躺倒仰面张口去接那流落之水。扑凉四溅的水将他满脸满身都浇得透湿,他反而爽快些,喝到总算不再渴燥了竟也不愿起身,只稍稍偏一偏头,在这斜阳溪流里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半晌,他起伏不已的胸膛才稍许平静一些。他到此时才觉得真的累得极了。自半月前从淮阳出发,这一圈走下来,除了那一日在信江水路前被君黎迫得停了一日,他几乎没有停下来过。一番闹腾不可谓不大,可到头来,自己所谋仍然没有成功,手里那些所谓的牌,又真正是自己的吗?或许其实自己才是别人的牌也说不定。
他心里纠缠难决。倘若阻止不了两相交锋,他当然还是希望黑竹会胜而青龙教败,可幻生界却是要以黑竹会为敌,那时又该怎么办?君黎和刺刺已经进了青龙谷——他们是站定了那一头了;沈凤鸣拒绝了自己,他和娄千杉,也必是要为朱雀、俞瑞所用了。最后在这个黄昏筋疲力尽幕天席水而卧的,也不过是自己孑然一人,那一点苦心孤诣的谋划有谁在意吗?
他躺到暮色落了,明月初上,才从溪水里湿漉漉爬出来。夜晚的风虽然也是温的,可往湿衣湿发上一吹,竟也吹得他发凉。他拖泥带水地找了一棵大树,随便倚靠着坐了,便准备这样等待明日的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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