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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童(第1页)

“我不能误人子弟,那是神童,小友,那是良才美玉,我一生所学,那半年已经尽授于他,我怎么可能还不走?”老人说着,却就激动起来,跟胡宗宪刚进门时,那种古井不波的状态,完全不同。

胡宗宪隐约心里有了些想法,但他来这里一趟,有一句话终归不能不问,哪怕大约已经知道结果:“老先生,你知道陆府是做什么营生的吗?”

“耕读传家啊,这陆府啊,当年他家的老太爷,跟老朽是同窗。同窗啊,唉,他走得早,结果孤儿寡母,族里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老朽正值壮年,还是有些血气,就纠结一些同窗,去帮他的妻儿说话。呵呵,秀才摆破靴阵嘛!”老人似乎回忆起年青的岁月,很开心,抚着须大笑起来,露出缺了好几颗牙的牙床,“所以,陆府才会请老朽去当这蒙师,如果他家小少爷,是寻常孩子,那老朽也不辞这份好意,说句不好听的,也当得起。但陆家小少爷那等资质,不行,还为了那束修呆下去,眷恋不去,不是人该做的事。”

胡宗宪听到这里,起身一揖到底:“先生高义。”

辞了老人出来,胡宗宪的眉头却就纠结出一个“川”字了,情况比他想得,要更加麻烦。

不过看着太阳差不也是跟吴捕头约定的时间,胡宗宪便拾步走去那肉饼铺子。王大头回去跟祖母商量还没回来,只有掌柜的在那里看着店,见了胡宗宪过来,便请他入内用茶。

“我在后院等等陈典吏吧,一会吴捕头如果过来找我,麻烦你也请他进来。”胡宗宪交代了一声,掌柜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自己家老板陈典吏亲口说过,如果胡秀才愿意,把这铺子送给秀才都不二话的。

去到肉饼铺的后院坐下不一会,吴捕头却就满身大汗过了来,看着胡宗宪却是笑道:“秀才,没让你久等吧?”

胡宗宪笑着点了点头:“坐,先抹抹汗。”

“陆家的小少爷,对,就是那位神童,有什么动静?”

听到胡宗宪问到这个问题,吴捕头一下子就愣住了,过了半晌失笑道:“好吧,有些事情,我终于相信,人与人是不同。”

陆家的神童,就是肉铺店的外面,他是强烈要求跟着吴捕头到城里来,说是在县城里他有一位老师。

可是一进县城,他再也不提他的老师,哪怕是吴捕头要送他去见他的老师,也被陆家的神童拒绝了,他要见胡宗宪,他甚至劝吴捕头不要回家里换洗衣服:“便是要让胡秀才见着你风尘仆仆,方自不愧秀才舍命相救的情份。”

吴捕头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他苦笑说道:“只是这陆家小少爷实在是来来回回的劝说,让人烦得不行,我便只好听他一回,以免他一路念下去。”

便加重要的是,吴捕头对这位全家被灭门的神童,也是心中有着一丝怜悯之意,在可以满足他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满足他。

但是陆家的神童,到了肉饼铺,却就不肯跟着吴捕头进后院,按他的说法,是胡宗宪没有请他,胡宗宪和吴捕头约好了谈事情,他这么进去不合适。

“他说是,胡秀才如果您想要他,那再传他进来;如果您没提要见他,那便让我不必说,他就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吴捕头很有点哭笑不得,当时进来他才想,胡宗宪怎么可能会提起这陆家的小少爷呢?胡宗宪头痛这案子还不及呢,一个几岁的小孩,再怎么神童他也是小孩,胡宗宪怎么可能去理会他?所以还掏了一角碎银,让掌柜张罗着给这陆家小少爷弄些吃食呢,谁知道一进来,胡宗宪就真的问到了陆家的小少爷,这如何能不让他感觉到震撼?

胡宗宪笑了起来:“好,那便请他进来嘛。”

进来的陆小少爷,脸上没有了之前在小镇,刚接到家中被灭门时的无助。

他尽管年幼,但眼里有着刚毅。

“我来县城不是来找夫子,夫子老了,不可能跟当年一样,摆破靴阵帮我们陆家出头,而且这事,也不是摆破靴阵能解决。我来县城,是来寻胡秀才的。”他一入后院,就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和逻辑。

胡宗宪听着点了点头,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太小。”

“是,我太小。不论我有多聪明,总是幼稚,幼稚在平时,会因为我的年幼被原谅甚至取巧,但这时,会让我死,我一死,陆家真的就绝了。所以我只能找秀才。”陆家小少爷很清楚自己问题所在。

所以他也没有等胡宗宪再问下去,他一五一十就自己倒清楚:“我不想让我外公家插手,不然的话,我几个舅舅可是能下手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吃到什么程度,如果把我陆家浮财、店铺吃尽了,把田地留给我,那倒还好,我怕他们是能干出吃绝户的事来。”

如果陆小少爷也死了,或是说,陆小少爷生不出男孩,而他在官面上的势力又很弱,那按着此时的风俗,通常来说,陆家的族人,就会承继陆家的财产,这是所谓吃绝户。

但他说的,可不是这意思,而是他的舅舅们,会把某个甚至比他年纪大的少年过继到他名下给他当儿子,也许就是他的表兄。这也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坊间风闻,高衙内就是高俅的堂弟,过继给高俅当儿子,如果没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又哪来这种风闻?而当陆小少爷的表兄弟过继到他名下之后:“那我命休哉!”

他很直接。

而胡宗宪也感觉到了之前去访问老先生时,老先生所说的,陆小少爷的聪慧。

这不是过目不忘,这是他真的看得透,想得通,人生的世故和假象,他会考虑怎么样去自保。

“你不纯粹,照这么下去,你读书很难静下心来,只怕长大了,不一定能按着读书出仕这么走。老先生把他一生所悟教你,其实太早了。”胡宗宪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道。

太懂事,想太多,就会有许多主意,如果陆家还在,哪没问题,可陆家就只有他一个,以这性子,胡宗宪并不太看好,他还能读得进书。

“秀才,我得先活下来。”陆小少爷,年幼的脸容,有让人心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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